“百年中国 万岁父母”采访手记选辑(2)
来源: 时间:2019-08-23

编者按:对150名北师大的志愿者来说,这个夏天,有些不平静,面对坐在自己面前的百岁老人,或激动、或紧张、或忐忑、或期待。有些老人的故事,跌宕起伏,曲折离奇,而有些,则静如水,淡如墨,如论是怎样的人生,一百年,注定不平凡。


一世多艰,心,静如禅,坚如磐

姚雪梅

“之”字形公路将我们送往大山深处,深处有几户人家,人家中有一名94岁的老奶奶,奶奶有着一个独属于上世纪20年代的农村的名字“高腊妹”。

   

1925年12月21日,一声啼哭打破了白雪的沉寂。她是高家的第四个孩子,第一个女儿,无疑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。在那个封建思想仍扎根社会的年代,无论贫富,女孩是没有机会进入学堂的,等待她们的是裹脚、待字闺阁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然后开始又一轮的循环。自从裹了脚,邻居家姑娘的惨叫声就没停过。一声一声窜入她的梦里。“我不裹脚!”这是她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违背了父母的意愿。好在父亲心疼她,便答应了。但封建的圈子毕竟是断了一块,循环的命运便一去不复返了。

后来在父母的安排下,18岁的她嫁给了素未谋面的、同样18岁的他——谢应榜。没有爱情的婚姻会长久吗?会幸福吗?会。会!婚后两人育有四子三女,虽糟糠之家:那些年,啃过树皮,咽过泥巴;穿过粗麻,盖过稻草;住过草房,躺过木板……最困难的三年——人活得不如猪狗,她的二儿子不幸早逝,走的时候才十岁。却神仙眷侣:因为理解,因为扶持,因为日子久了,过着过着,陌生人也就成了亲人,而亲情的火在发光散热的同时永远都燃不尽!

岁月的马车向前进,冥冥之中,一部分人死于注定的消逝,另一部分人死于意外的坠落。九十多年,她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,当然包括生死的现场直击。他们生的时候她笑了着流泪了;他们死的时候,她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她说“很多时候,我不哭,至少不在人前哭。”但不哭不代表不想念。老人的枕头下有一张照片,帅小伙一席戎装,这是老人最喜欢的一个孙子,只不过她再也见不到他了。三儿媳妇说,老人每天晚上都会把我儿子的照片拿出来看上一眼,“怎么不想?”


如今,年过九旬的她还可以摘茶、卖茶,种菜、做饭,时不时地还做些土家小吃。我们去的那天,老人乐呵呵地向我们炫耀她的菜园子,她又是摘黄瓜,又是洗水果,跑上跑下,还留我们吃饭。一桌子的好菜,美味极了!地道极了!莫笑农家腊酒浑,只要有客足鸡豚。

但她是个老人,岁月的痕迹无法抹去。她的脸上堆满了褶子,爬上了稀稀落落的斑,她再也嚼不动当年最爱的花生糖,走路离不开棍子了……她老了——我们长大了;她干不动了,我们可以。她养育了子女,今天,是子女反哺的时候了。她那一代人,奉献了自己的青春,筑就了祖国的锦绣山河,今天,是我们回报的时候了。

过去,是他们给了我们一个家,抚养我们长大。今天,她需要我们,明天,我们又需要他们,一代一代的传承,孝道,没有捷径!


宁静致远

刘梦瑜

“爷爷,您身体这么棒,可是有什么养生秘诀?”

“哎哟,哪有撒子秘诀嘛,每天开心,内心平和,不争不抢,也就是了。”

年近期颐的廖爷爷看着我,眉眼之间饱含笑意。

图一:合影

夏季,重庆闷热不堪,火炉变蒸笼,数步之内汗水便可湿透衣背。

在这炎炎夏日,我初次登门拜访廖爷爷时,爷爷竟然不在家。询问了爷爷的子女才知,爷爷吃完晚饭散步去了。数十年如一日,无论酷暑寒冬,爷爷总是例行着他雷打不动的健康作息。

惊讶之余我被爷爷的子女邀请进屋,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爷爷散步归来。

环顾爷爷的居室,屋内陈设简单朴素,沙发旁摆放着一张摇摇椅,几张重庆日报安静地躺在上面。

借以询问爷爷是否还在坚持读报为契机,我开始和爷爷的子女聊天,在正式采访爷爷之前先做做铺垫。爷爷的子女都非常热情,在短短的聊天时间内,廖爷爷的轮廓已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清晰了起来。

图二:年轻时的照片

但当爷爷踏进房门时,我还是吃了一惊。

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步履稳健的清瘦身影,单手扶着墙壁,躬着腰,利索地完成了脱鞋的动作。

爷爷已知我的来意,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
在善良的人面前,残酷的岁月也变得无比温柔,我想。

图三:比剪刀手

紧挨着坐在沙发上,我贴着爷爷的耳朵询问爷爷记忆中流淌过的时光。

爷爷思维之清晰完全出乎意料,准确的时间点一个一个串连成一生起伏跌宕的故事线。

故事里面是个人的酸甜苦辣,故事背后透出的是家国的浮沉。

图四:老人思维清晰地与志愿者交谈

爷爷平静地叙述完曾经的艰难困苦,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。

看着手持清茶浅浅酌饮的廖爷爷,我不禁问道:“爷爷,您身体这么棒,可是有什么养生秘诀?”

抿下一口茶,爷爷的笑容更深了,“哎哟,哪有撒子秘诀嘛,每天开心,内心平和,不争不抢,也就是了。”

图五:喝茶

是了,《淮南子•主术训》有言,“是故非澹漠无以明志,非宁静无以致远。”

生于乱世,战火纷飞,生灵涂炭,岁月无情至此,而廖爷爷仍能扛过岁月的炮火,行至今日和平年代,足见爷爷内心之宁静,心胸之广大。

再看我们的祖国,溯回70年前,是满目疮痍;纵观今时今日,是欣欣向荣,是东方醒狮昂首阔步,走向世界。

淡泊明志,宁静致远。建国70年以来,便是一批又一批仁人志士无畏艰难,心存宁静,一步一脚印推动祖国向前发展,取得如今辉煌成就。

乱世之中守静不易,和平年代守静更难。

今朝祖国强盛,世界迈向和平,然诱惑重重,人心浮躁。

愿你我于浮世中坚守宁静,行千里致广大,成为国家栋梁之才。



小桥流水人家

王婷洁

半生颠簸

一世辛劳

艰辛与快乐作伴

苦难与温柔长存


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总是需要一点缘分的加持,在连续几天跑了许许多多社区之后,终于在石人路社区得到了晋华珍老人的住址信息,但又转了两三圈却也没找到养老院的位置,没什么耐心的我也耐下性子,一遍一遍地在成都的老城里转悠,几次走过摸底河上的小桥,走过心里虽然也暗骂着导航,但是也终究没有打消一定能找到的信心。

其实人初见的时候很难做到落落大方,生分和羞涩总是难以避免的。我从养老院的大门探头进去,看见一位老人坐在走廊上晒太阳,她对着我笑,我也对着她笑的时候,我就知道我找到这里啦。

说来也巧,那天老人午休结束才起,坐在走廊上晒晒太阳吹吹风,而我算是误打误撞,遇见了晋华珍老人。一阵寒暄以后,我被这位老人的善良感动了。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,老人见面就说了很多祝福的话,并为自己行动不便,已经不能准备什么招待我们而难过。可是作为晚辈去拜访长辈的,哪里来的长辈为晚辈而操劳的道理呢。

联系了晋婆婆的孙子以后,我们约好时间一起来到了养老院,对晋婆婆进行采访。晋婆婆耳朵虽然听不太清了,但意识仍然很清醒,她给我们讲起她的出生,讲起简阳的小山村,讲起她家边的那条小河沟。晋婆婆的孙子说,很多故事,他也并未听晋婆婆提起过,和我一样,他也第一次听这些故事。老人的生活充满了苦楚和艰辛,但她脸上却充满对生活的感恩,那种平和温暖,把她所受的苦难消磨成了平淡的故事,当老人再次提起,她心中都难再起波澜。

晋婆婆的孙子谢先生说,前些年晋婆婆还和他们住在一起,只是近些年腿脚不太灵便了,上楼极不方便,楼里又没有电梯,才让婆婆住到养老院来了,他有空也一定会来看望晋婆婆。晋婆婆笑称自己是孙子的包袱,是他的麻烦,但是谢先生认为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,和晋婆婆一起生活是他们的福气。

回家以后,晋婆婆的故事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,遥远年代的遭遇似乎让人难以理解,但是那样的遭遇,在那样的年代,似乎也只是众多颠沛流离的女性普遍的经历罢了。

其实,平凡的人,平凡的事,经时间发酵,何尝不亦是一坛佳酿。


听您讲那过去的故事

黄欢欢

如果说要有什么遗憾的话,我也许会因为不能清楚知道所有的故事而觉得可惜。

——题记

连续十天的阴雨天气让人有些不耐烦,好不容易放晴了,父亲便带着我和伯父去看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。与其说是陪同我一起去采访,倒不如说走亲戚来得更确切一些。黄月琴老人是我爷爷的姑姑,今年九十八,在和她的交流过程中,她讲述了很多她的故事,而这些故事很多也和我们家族息息相关,所以她也帮我填补我对于家族记忆的空白。

(她想起一些开心事情时,就会有淡淡的笑容)

看到她的时候,她穿着衬衫坐在门边的躺椅上。父亲和伯父的问候让她很开心,我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,因为这个老人我实在陌生得很,我只知道我们家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,我应该称她为“太姑婆”,小时候见过几次,可是记忆太模糊了,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聊天,小心翼翼地教了一声“太姑婆,”她很爽朗地应了一声,然后叫了我一声“小囡,你也来看看我啊,只是我看不太清了。”我坐在她边上,她一直笑呵呵,她说自己年纪很大了,手脚不是特别利索,所以很少走出门,怕摔着磕着,我们的到来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意外的惊喜。

(她在跟我的父亲和伯父,也就是她的重侄子们闲聊)

说明来意之后,伯父的一句“姑婆,你还记得什么时候嫁到姓张里来的吗?”打开了她的话匣,“十五岁”她几乎没有片刻犹豫,“我那时候才十五岁,怎么就舍得把我嫁过来”以此为契点,她慢慢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——幼时自己是母亲七个女儿中唯一一个长大成人的;嫁为人妻之后又和丈夫经历了哪些难忘的故事;有了孩子之后又是如何去学习做一个母亲...她自豪地告诉我“从嫁到姓张里的几十年间,没有人说过我一句不好,真的,她们都说我好”,除此之外她没有太多起伏的情绪,平静地叙述,平静地回忆自己过去的一生,她把所有经历过的事情都看得明白而又透彻,然后以一个第三方的视角把这些故事讲述给后辈们听。

“太姑婆,咱们一起拍个照吧”我这样建议,因为对于父亲和伯父来讲,这样的一个机会也是在难得的很。“诶,好,拍照,咱们去祠堂里面拍”,她拄着拐杖带着我们走向祠堂。

前几天的雨下得不少,再加上没有什么人来往,走向祠堂的青石板路上有一点点青苔,她在儿子的搀扶下,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,“年纪大了,走不快了,我也不敢走得太快”她慢慢走着还跟我解释了两句。

拍了两张照片之后,她突然皱了皱眉头,嗔怪自己“你看我衣服都没有很整齐”,然后抬起头对我说“能不能再拍两张,头发有点乱,衣服上的纽扣也没有安好”,我点点头。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,儿子帮她捋顺了头发,她很开心,坐得板板整整告诉我,可以了。

  

这真是个可爱的老人啊,哪怕老得头发花白,皮肤也不再光滑,但依旧想要把最美好的自己留下来。

我们离开的时候,她给我们塞了满满一袋的梨子。

我们离开之后,她又坐在门边,平淡地“虚度”着光阴。

希望,万事如意啊。

(太姑婆家的老屋上贴着“万事如意”,这老屋是她和丈夫在结婚后不久建起来的,有些没有换掉的瓦片还是自己烧制的)